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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在台灣,有人烟处即有美食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admin    時間: 2023-1-21 17:24
標題: 在台灣,有人烟处即有美食
中國文人,一向有写食记趣的傳統,苏轼、林洪、张岱、李渔、袁枚莫不如斯。上世纪中叶,這类傳統在台灣获得了持续,梁实秋、唐鲁孙看成第一代。焦桐的呈現,则促成為了台灣美食写作文風的“變”。他寻觅台灣味道的包涵與怪异,同時用文字铺陈得活色生香。在對食品的認知上,他比古人更進一步。

——陈晓卿

《台灣小吃全书(節選)》

有火食处,即有肉臊饭

我总感觉最能表示台灣人创意的,要数米食的花腔繁复。台灣虽小,南北仍是有些微的饮食差别,比方北部人叫“卤肉饭”,南部人多曰“肉臊饭”。实在此物因此卤制肉丁做浇頭,淋在白米饭上,故“肉臊饭”较為正确。

肉臊饭是台灣平常的食品,廣泛的水平堪称有火食处即有肉臊饭,带着粗豪而随便的性情。像阿娇(台灣“女厨神”庄月娇)那样本身租地莳植合鸭米来烧饭,選用深坑吃豆腐渣长大的黑毛猪,用醇酒卤肉臊,再搭配松子和乌鱼子,已然将肉臊饭打造成時尚精品。

不少人從刚冒出乳牙即起頭吃肉臊饭,吃到满嘴假牙還和它缱绻不休。我猜测最初是島上先民在糊口艰困時代,充实操纵猪肉,将肉的碎末加酱油卤煮,成為十分下饭的浇頭。

肉臊饭的卤汁一般都延续利用,只是不竭续添主料和香料,故卤汁越陈越香,内里的原料乃益加醇厚,所有汗青久长的店家总爱夸大利用的卤汁是老卤,有的店家乃至成心展現從未洗濯的“狗母锅”(沙锅),以证老陈。

一碗白米饭铺上一层五花肉丁,肥瘦咸淡适度,腴而不腻。一碗肉臊饭,简略,却自足而完备,可以不必任何佐菜而滋味俱全。不外,爱肉臊饭的人鲜能不嘴馋。我吃肉臊饭难免還會點食卤锅内的鸭蛋、大肠頭、豆腐,若突然闪過康健動機,则再烫一盘青菜對付。

肉臊饭建造简略,谈不上甚麼家傳法門,只要肯居心计算,没有欠好吃的事理。關頭在煮出好饭和那锅老卤汁與内里的肉臊,當真把握選料、去腥、爆香、卤煮的工序。

肉臊饭不免油腻,油脂丰硕的肉臊汁彷佛是需要之恶,盖那油脂是香味的来历,去油脂极可能連甘旨一块兒歼灭。

肉臊甘旨的關頭在肉品,起首需選用當天屠宰的温體猪,經常使用肩胛肉、五花肉、腮帮肉切丁卤制;万勿利用呆板绞的碎改善視力,肉。其次才是爆香、卤制技能。卤制肉臊亦因人而异,如“髯毛张”的浇頭選用猪颈肉,且切成肉丝,而非肉丁。台南“全生小食店”的卤汁加了黑糖和甘草,浇頭是猪皮,正宗的台南味:甜。啊,台南小吃真是鲜有不甜的。

卤汁的组成主如果酱油和米酒,辅料离不開香菇、红葱頭、冰糖、葱、蒜、胡椒……是以,酱油的質地和配料的组合直接影响了口胃。

我認為與肉臊饭最适配的是虱目鱼皮汤或鱼丸汤、萝卜汤,苦瓜排骨或金针排骨也不赖;较浓浊的汤品则非我所好。

肉臊饭不宜孤傲品赏,宜在热烈欢娱的空間,在辦事員的吆喝中和狂饿的老友抢食。吃的時辰不克不及故作斯文,必定要大口扒饭才够劲,品味起来才利落索性。

我生成是個大脓包,只要想到肉臊饭,就會蠢動起澎湃的食欲。

童年時寄養在外婆家,早饭多吃甘薯粥,老是一邊吃,一邊听聞外婆豢養jkf按摩,鸡鸭的声音,不知不觉天就亮了。

畴前熬糜以代母乳,是不少人一辈子最先尝到的滋味。奇异梁实秋不喜吃粥,他論述母亲用薄铫(一種有柄有盖的小沙锅)熬制:“不消剩饭煮。用生米淘净慢煨。水一次加足,不中途添水。始终不加搅和,任它翻腾。如许煮出来的粥,黏合,烂,而颗颗米粒是完备的,香。”前段論述至關正确,後段则很是可疑,盖米粒完备和搅和無關,并且不搅和极易黏锅。

粥因所羼配料分歧而變革無限,繁華者如燕窝粥、鲍鱼粥、水蟹粥;平淡者如百合粥、笋丝粥、大麦粥、荷叶粥等。甘薯粥是粥中之纯朴者,一介平民的模样。它很随和,很率直,很仁慈,可以简略搭配豆腐、蛋、酱菜,也能够奢華到有鱼有肉有鲜蔬。贫苦的年月喝粥,令粥顯得寒伧;小康時吃粥,老是带着闲适感、谦虚而康健的表示。

它亲和力强。触詟晋见大怒的赵太後,其能乐成遊说而不被那老妇人吐口水、松弛她武装的會商技能,是先關切近日的饮食环境,太後答复:“恃鬻耳。”粥的摄生功效自古即知,荀子慨言:“其求物耶,摄生耶,粥寿。”唐朝《食醫心鉴》收粥品五十七方,宋朝官修《圣濟总录》收了一百一十三品,清朝《粥谱》收录的粥品已达二百四十七方,可谓集大成之作。《遵生八笺》更有芡实粥、莲子粥、山藥粥、枸杞粥、胡麻粥、梅粥、神仙粥等多種藥粥。

台灣人常吃的甘薯粥,在数百種粥品中標新立异,它不像廣东粥煮得细稠熔化,而是稀饭般米粒分明,又進口即化,彻底不劳牙齿来帮手。“粥中的甘薯可丝可丁可块,我较不爱刨成丝状的甘薯签,而钟爱丰满的地瓜块。鲜黄的甘薯在明净的粥里,二者連系得很是幸福。

甘薯粥宜热呼乎地吃,袁枚引尹文端公的名言:“宁人等粥,毋粥等人。”吃粥要实時,像爱惜夸姣韶光那样,以避免冷却而汤干味變矣。郑板桥《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四书》如斯歌颂粥:“天寒冰冻時,穷亲戚朋侪到門,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,佐以酱姜一小碟,最先暖老温贫之具。暇日咽碎米饼,煮糊涂粥,雙手捧椀,缩颈而啜之,霜晨雪早,得此周身俱暖。”雙手捧碗,缩颈而啜,约莫是吃粥的尺度動作。

地瓜的胸怀廣漠,荤素俱佳,能稠能稀,浓淡均可。

此物最是温老暖贫,明朝李诩《戒庵白叟短文》录有一首煮粥诗:“烧饭奈何煮粥强,好同後代熟磋商。一升可作三升用,两日堪為六日粮。有客只须添水火,無錢没必要問羹汤。莫言稀薄少滋味,稀薄當中滋味长。”

不少人吃腻大鱼大肉,巴望有一碗清粥,那是残暴以後的平平,履历热烈以後想要的安好;常常看尽人世的富贵,才晓得享受掌声消散後的孤傲孤单。

普通的雪里蕻、榨菜、腌子姜、豆腐乳、泡菜……尤能和粥相互發挥,相互扶携提拔。陈超在《早饭》诗中追思幼時天天上學前母亲筹备的粥:“一碟雪里蕻/一碗米粥烤窝頭片/我背起布书包拉開家門/雪地的反光使我眯起眼/有雾凇的柳树干枝上/三颗晨星闪灼/妈妈的早饭使冬季暖和。”米粥配咸菜的气息,母爱般庇护學童的發展,亲情般鼓動他英勇走向寒冷的世界。

甘薯粥有一種和顺關心的特質,安好,怜悯,安抚人心,特别适称身體羸弱、肠胃虚脱時,如春泥润物,易吸取養分,能减轻人體的包袱,带着休養的等待。余光中《粥颂》論述稚岁時吃甘薯粥:

抚慰渴口與饥肠

病了,就加倍苦盼

你来轻轻地推拿

舌焦,唇燥,喉干

與额外娇懦的枯肠

两段诗别离報告食粥履历,毗連着母亲和爱妻的疼惜和赐顾帮衬:

轮到爱妻

用慢火熬了又熬

欣喜晚饭桌上

端来這一碗香软

配上豆腐乳,萝卜干

肉松,姜丝,或京彩

来宠我委靡的胃肠

它和廉價的酱菜像平平伉俪,暖和的家庭糊口,再也不有豪情,彷佛也缺少浪漫;然平平中,愈见隽永悠久的滋味。

吾人吃多了肥腻,常常等待一碗清新的甘薯粥。恬淡如甘薯粥的伉俪情份。《浮生六记》論述芸娘奼女時吃粥于深闺,嫁作沈家妇受尽委屈,中年時贫病潦倒,又被翁姑逼得骨血离散:将交五鼓,暖粥共啜之。芸强颜笑曰:“昔一粥而聚,今一粥而散,若作傳奇,可名《吃粥记》矣。”带着病躯拜别後代,是必要一碗热粥来抚慰。

有一段時候的周末,特意趁早回家熬一锅甘薯粥给妻吃,持久化疗的人胃口差,得想法叫醒她的味蕾。甘薯粥老是滚烫着热忱,热腾腾一碗下肚最能推拿身心。我欢乐粥里的地瓜大块一點股癬怎麼治療,,地瓜削皮後用刀後端轻斫,趁势裂開成不法则块状,跟斫白萝卜同样,尽可能挽留其纤维,不令碎断;固然外形高低不齐,但,干嘛整洁?口感才要紧。

汤和米要柔腻如一,是治粥之道,如袁枚所云:“见水不见米,非粥也;见米不见水,非粥也。必使水米和谐,柔腻如一,尔後谓之粥。”欲臻此境,除制止在半途添水,熄火後须略焖才好。”

米先浸泡半小時再煮,煮開後参加甘薯同煮,滚沸時轉小火,用勺略加搅動,叫米汤不乱地沸,叫它不要满溢,静待它飘散清香,云淡風轻般,飘散着一種深入的气息。妻沉痾复發一年余,我的糊口确切异样繁忙,也许這也算是修行吧,越繁忙越能操练气定神闲的立場。我成心不消電饭锅煮甘薯粥;守在炉火邊,像守着爱惜的岁月、感情及影象,那样耐烦而刚强地守着。

大肠包小肠是在台灣成长出的怪异小吃:糯米肠、腊肠别离炭烤,再切開體积较大的糯米肠,夹入腊肠,情势有點像美式热狗。两種工具都先别离建造,事前蒸煮熟的糯米肠和腊肠一块兒炭烤,供给速率快,很合适成长成中式快餐。

蒸過再烤的糯米肠,切開,夹入也是刚烤好的台式腊肠和蒜片,像牢牢相拥的情人。

灌米肠以前,糯米先浸水两小時,然後用爆香過的红葱頭,参加糯米、胡椒粉、盐调味,一块兒拌炒。肠衣须用猪大肠,细心@洗%2k3pP%濯掉粘%o66Z5%液@、去油脂,再注意灌输炒好放凉的糯米。糯米肠先蒸煮备用,再烤热;操纵猪大肠的脂香和弹劲,丰硕糯米饭之口感。

此物業務門坎低,一辆摊车便可做買賣。全台夜市皆不乏大肠包小肠,逛夜市或庙會,常见人手一组,當街大啖。惋惜大部門商家多用合成肠衣建造糯米收納鞋子神器,肠,使人泄气。人工合成肠衣用植物胶、牛皮提炼,口感差,本錢低,吃一口就意志低沉。

我對米肠最根基的请求是肠衣须采纳自然新颖的猪大肠,如六脚乡蒜頭市場那老摊,其糯米用花生、肉臊炒過,包覆在脂香中期待,以五香、肉桂调味的腊肠和自腌生姜片,十分美好。斗极“台灣寶”的大肠包小肠很美,那腊肠里绝大部門是瘦肉,糯米肠亦居心建造。淡水“半坪屋糯米肠”虽無腊肠,所制糯米肠却至關出色,外带一份,邊吃邊遠望观音山和淡水出海口,冲動得想唱歌。

腊肠中我尤钟爱台式口胃:用猪後腿肉切丁,以盐、糖、胡椒粉、肉桂甚至高粱酒调味灌制,風韵绝佳。高超的烤腊肠除甘旨,咬下去還能喷肉汁;白痴才會把腊肠烤得干涩。

德國腊肠虽则名望大,却难获吾心;我不敢想象吃德國腊肠若缺乏了芥末酱、酸菜,若何是好?乌韦·蒂姆(Uwe Ti妹妹)為德國腊肠写了一部长篇小说,台灣小说家彷佛還欠台式腊肠一個交接。

有人賣大肠包腊肠,自作聪慧在大肠里参加酸菜、泡菜、腌姜片、葱花、萝卜干、小黄瓜丝、花生粉、芫荽,弄得大肠鼓胀,腊肠底子無容身之地,咬一口,那些添加物就掉落满地。那些添加物的味道相互扞格,彻底滋扰了大肠和腊肠的本味;况且,若气候稍暖,酸菜和小黄瓜轻易败北。

尤有甚者是将糯米肠、腊肠剪段,参加各类配菜,情势已荡然無存,又淋上酱汁,如甜辣酱、黑胡椒酱、泰式辣酱、芥末酱、咖喱酱;不管大肠或小肠,口胃都已不轻,何须多此一淋?搞得糯米肠、腊肠很神經質的模样。最要紧的是大肠、腊肠的合奏,至多加一點酱油膏和大蒜,实不宜乱加矫饰。

眾人多以数大量多為美,天然是一種風趣的审雅观。這瓜葛到食品布局,食品和文藝品同样,都如果有機总體,布局要均匀、严谨。拉罗的《D小调西班牙交响曲》色采浪漫、富丽,但是全曲五個乐章中,吹奏家多省略情感酷热的第三乐章,顯见布局不敷严谨。柏拉圖在《斐德罗篇》(Phaedrus)早就说過:任何诗文都必需是有機的同一體。亚里士多德進一步夸大,藝術品的局部没有甚麼價值,每個局部的價值在于它對总體的瓜葛。懂打扮的人不會把历代先人的首饰全挂在身上,懂化装的人也不會把脸涂抹得像要登台唱大戲。大肠包小肠胡乱添加各类配料,犹如是劈頭盖脸。

這类小吃可以坐下来渐渐品味,也無妨邊走邊吃。我很喜好可以邊走邊吃的工具,只要不在乎吃相,莫在乎他人不屑的目光,老是带着称心江湖的豪放感。

大肠包小肠可能發祥于南部,台北较晚才见到。我的大肠包小肠在高雄市發蒙,总感觉南部的比北部好吃,像高雄市重庆街二六九号骑楼前那摊糯米肠就很有滋味。高雄醫學院四周,保安宫前“新大港”亦采纳新颖猪大肠建造,摊前汇集了很多門客的摩托车,串串腊肠垂挂在竹竿上,摊上那两座巨型抽油烟機仍没法阻拦阵阵的烧烤白烟,恍如呼應着庙口袅袅的炉烟,商家個個戴着笠帽、口罩、袖套,不竭翻烤,應付总在列队的人群。

吃大肠包小肠最抱负的地址是大天然,公园也不错。我肄業的“三民國中”和高雄醫學院隔了一条沟渠,那時庙口那摊大肠包小肠還没有呈現,在懵懂的少年期間,彷佛很苦闷又不大白苦闷為什麼,很孤傲却仍不喜好孤傲;天天看隔邻的大學生男男女女在校园里溜达倘佯,感觉读大學即是是在公园里谈爱情,遂立志要上大學。

本文節選自

《台灣小吃全书》

出书社: 译林出书社

出书年: 2018-7

编纂 | 巴巴罗萨

主编 | 魏冰心

圖片 | 《饮食男女》剧照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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